姜荣朝他瞪眼说：“莫胡嚼蛆。好好的，我砸你们饭碗做么呀？你们又没抢我饭吃。”
“你呀！”朱治平感慨地说，“你呀，你还用得着我说吗？我太了解你本性了。你从来都是千里马，跟我们不可能在一个槽子里头吃草料的。今天子山把你拴进来了，他恐怕根本还没弄清楚，这事情对他到底是福，还是祸。”
“越说越不像话了。”姜荣不高兴地说，“我倒成祸害了？”
朱治平说：“那是你说的。我没那样说哦。”
姜荣诘问他：“那你说弄不清是福是祸，这句话什么意思？”
朱治平不服地说：“反正在我眼里头，你不是消停人。这话没错吧？”
姜荣说：“嘿嘿，你不如直接说我不是好人算了。”
“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哩。要那样，我还说你是千里马？说你是千里马，就是说你跟我们这些人不是一路货。我们这些人，只能拉拉车，跑跑路。你跟我们不一样，你跑起来，是腾云驾雾的。”
“行了，行了。”姜荣有些不耐烦了，“你想说我什么，就直说呗。用不着拐这些弯子了。”
“直说就直说。我记得你早先曾经跟董子山捣鼓过，要把盐号改成什么公司。有这话吧？说老实话，公司是什么东西，板浦街真没得几个人懂。报纸上头，常看见上海滩这洋行那公司的。哪个懂得这公司到底是干什么东西的呢？光听你说公司这好那好，各人心里都没得底。不过那番你不在盐号里头，嘴上说说就算得了。这番你进盐号了，手里有权了，还能不大张旗鼓推行你的主张呀？”
姜荣这才晓得朱治平的心事。他笑了：“秀峰兄，你也太落伍了。好歹你也读过那么多年书，怎会对公司一点都不懂呢？幸亏你还经常看报哩！老实说，是不是每回光顾看报上那些花边新闻了？”
朱治平??头：“说实话，报上登的十里洋场那些事情，真把人看的眼花瞭乱哩！《海上花列传》里头那些美人，个个都是赛若天仙。还有京城那个赛金花，更是了不得，洋人都挨她哄得团团转。你看报上把她吹的，简直就是天仙下凡，妲己再世。义和团跟大清兵加在一起都没打得过八国联军，到头来，大清国江山，倒要靠她出来收拾。这风头出的，在女人里头，大概也只有西太后能比了。”
“莫瞎嚼。”姜荣指着棋盘提醒他，“用心下你棋哦！这块棋再不做眼，又要死得了。你这棋艺退的，也太快了吧？再不长劲，往后没法跟你下了，简直不堪一击哩。”
朱治平不服气：“你莫死吹。偶尔赢一盘棋，就不晓得东西南北了。还不是你引我说那些废话，才给你钻空子的？”他把棋枰一抹，把看更的许三喊过来，叫他出去买些吃食，再打二斤烧酒回来。“哎呀，不下了，我们弟兄俩好好嚓嚓呱。你把公司什么的，到底怎回事，给我好好摆乎摆乎（方言：说说的意思），行不？”
没多一阵，许三回来了。他把买来的几包吃食，在桌子上摊开来，转身要走。朱治平一把拉着他：“不要走，坐下来一起听听，先生要给我们上课了。”
姜荣就把公司的由来，公司的构成，还有常见的经营方式等等，跟他们大概讲了一遍，又帮他们分析了盐号跟公司之间的差别，以及把盐号改成公司有哪些好处，细细作一番剖解。最后姜荣问道：“你们说说，公司最大的好处，是什么子？”
朱治平朝许三看看，见他只顾喝酒，便当仁不让地说：“听你将才说这些话，我看公司最大的好处，就是往家搂钱。也就是你说的，发放什么股票。你想啊，你写几张白水条子，就能拿出去买钱，这买卖多合算啊？”
姜荣不答他腔，望着许三问道：“你说呢？”
“姜先生，你问我呀？”许三听见姜荣问他，愣了半天，不好意思地说，“嘿嘿，要我说呀，这公司最大的好处，就是东家不当家，给那个叫什么的呢，经理来当家。对吧，朱先生？”
他这话说得朱治平眉开眼笑：“嗯，对对对。许三子，没想到，你还有这见识哩！不错，看来叫你看更，真委屈你了。过几天，我跟你二爹爹说说，叫他提拔提拔你。”
姜荣消片他说：“他把你心里话说出来了吧？哈哈！”接着他又纠正朱治平说：“发行股票，不像你说那样子。要真拿白水条子去哄人家钱，那不比空手套白狼还厉害了么？这条子，到年底是要跟人家兑现红利的。要是没有回报，哪个还来投资，当那个冤大头呢？你尽想好意思了。”
朱治平不解地问：“把红利给人家，痴子啊？那我不如自己家多投点钱不好么？”
不光朱治平不理解，董玉洲他们这些当东家的，也不理解。董玉洲就跟许国栋说过：“叫我替人家挣钱？有这种好事，哪个垣商还辛辛苦苦出来开盐号哟？坐在家里头，等着搂钱多好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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