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佩芳嫁给张剃头的,是今年寒板浦街最大一桩新闻。寡妇门前是非多,这一丁都不假。自从陆延秋死过后,朱佩芳成为寡妇,围绕她身上各种闲话,就一直没断过。朱佩芳织布是高手,在街坊里头有名的。有女人手脚慢,男人就会骂。骂着骂着,就会拿朱佩芳出来同她们比。女人嘴上不敢说,心里就把朱佩芳忌恨上了。似乎她们手脚慢,是朱佩芳拉着似的。心里忌恨,就编排朱佩芳各种闲话。朱佩芳经常上染坊,她们就说,朱佩芳跟染坊哪个哪个有一腿。到底是哪个,各说各的。有人说是少东家,有人说是大师傅,还有人说是管帐的。后来有人看见张剃头常巴结朱佩芳,今天送把菜,明天送瓢米,就说朱佩芳跟张剃头的好。姜荣跟朱佩芳从小青梅竹马,板浦街是人都晓得。姜荣跟朱家又有各种往来,闲话窜上出来了。有人说,姜荣收大成子做徒弟,背后都叫大成子喊他干大大。姜荣帮朱治平还债,那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。一个女人,光带三个和尚头,就够受的了,还拖一个傻小叔子,能撑多长日子?迟早得改嫁。眼前这些人,嫁给哪个好哇?反正不是头婚,做大做小无所谓,图个实惠最要紧的吧?没想到,人家偏偏选个最穷的。“这朵鲜花,算是插牛粪上去了。”这年寒里,板浦街不晓得多少男人为这事忿忿不平。不过,他们也只得背后发发牢骚而已。女人听见,倒替朱佩芳抱不平:“人家嫁给哪个,碍你们事呢?”
这事,跟那些说闲话人自然不相干,对杨婉罗来说,却如释重负。开头她还没有这感觉。张家办喜事那天,因为两人都是二婚,没大操大办。张剃头雇挂驴车,到陆家把朱佩芳母子三个驮来,就算成婚了。大成子那天请假没上公司。他死活不肯坐车子,坑头跟在车屁股后头,路上一句话没说。夫妻二人拜过堂,摆几桌酒席,请的都是至亲。姜家大房头跟朱家是嫡亲姑舅,都过来吃酒席。姜荣这边是婶母舅,比姜桂他们远一肩,人家就没请。姜三爷等到天晌,见没人来请,跟两个儿媳妇嘀咕说:“没请就不去,还省两个。”杨婉罗自抬身价说:“请我皆未必去哩!”话虽这样说,心里其实有丁不高兴,连新娘子也不去看。等到晚上,张家大概连圆房鞭都没放。天冷,杨婉罗纱也不纺了,布也不织了,坐在灯下头跟小鬏讲古。讲讲讲困得了,就关门睡觉。第二天早上起来,杨婉罗发现这一觉睡真香。她一头梳头,一头回味夜里这觉,竟连一个梦都没做!这几年里头,大概数今夜这觉睡最香的了。“哎,人哪,要没得心思,不晓多松快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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